近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布了第六批国家工业遗产名单，江苏有3处上榜，分别是位于南京市秦淮区的南京第二机床厂旧址（南京国家领军人才创业园）、位于常州市钟楼区的常州第二无线电厂旧址（国光1937创意园），以及位于连云港市灌南县的汤沟窖池群及酿酒作坊。
如果说故乡承载的是游子的乡愁，那么工业遗产便承载着一座城市工业的“乡愁”和记忆。时代变迁，岁月流转，随着人们对“工业遗产”的概念不再陌生，那些遗落在时光深处的老厂房、老建筑也不再是锈蚀在现代都市中的冷僻一隅。价值虽“老”，出路却“新”，它们从钢筋水泥里生长出繁盛的花，和城市同生共长。
首铸“壹圆”银币开创先河
从制造机床到创造历史
什么是国家工业遗产？《国家工业遗产管理办法》明确，国家工业遗产是指在中国工业长期发展进程中形成的，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科技价值、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经工业和信息化部认定的工业遗存。
如果将城市视为一部史书，那“根植”其间的一栋栋工业建筑，无疑是一卷卷拥有深厚积淀和独特意义的分册，是城市发展中重要的章节，是工业化历史进程的见证。虽然它们中的很多已经成为历史坐标和守望者，但并不代表湮灭和荒废，它们所承载的传承使命在新时代发展命题中显得愈加深刻。
在此次公布的第六批国家工业遗产名单中，南京第二机床厂旧址是南京唯一入选的项目。如今，它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南京国家领军人才创业园（以下简称“国创园”）。金陵机器局等类似遗存已入选国家工业遗产，此次国创园一举上榜，它到底凭借怎样独特的气质打动众人？也许首先要从它的漫漫历史中寻找答案。
追溯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江南铸造银元制钱总局”在南京西水关云台闸南岸沿河建立。1912年，厂名改为“中华民国财政部江南造币总厂”，5月铸纪念“壹圆”银币，8月续铸二角金币和二角银币，南京造币厂开铸纪念银币，是我国造币史上第一次。1929年6月，全国度量衡局在此设立。1933年4月，北京的度量衡制造所迁至南京，实行局所合一，专门制造地方标准器、检定用器，并制造各种科学仪器。
此后又经历了一番变迁，最终在1959年9月13日，这里正式更名为“南京第二机床厂”，集中精力试制齿轮机床。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艰苦的创业年代，敢想敢拼的老一辈怀着万丈豪情建设社会主义，成为激励几代中国人奋发前行的集体记忆。作为“工业之母”“国之重器”，南京第二机床厂生产出的先进实验机床、领先全国的齿轮机床等不断刷新着人们对工业、工艺的认知。
历史的荣光从不会轻易消散，而是在时间的沉淀下更添亮色。首铸“壹圆”银币，开创我国早期机制银币的先河；研制标准用器，奠定统一全国度量衡基础；首创珩齿机，填补我国磨轮制造上的空白；后来研发流态砂工艺配方，改善造型工人劳动条件；成立机床研究所，主导产品基本实现数控化等，这里和新中国工业文明火红燃烧的岁月一起，被深刻铭记和永久珍藏。
工业遗产印刻着城市的基因，塑造着城市的文化底蕴和精神气质。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国家工业遗产认定所强调的核心物项是指代表国家工业遗产主要特征的物质遗存和非物质遗存，其中包括生产工艺、规章制度、企业文化、工业精神等在内的非物质遗存越来越被看重。峥嵘岁月里，南京第二机床厂成立工会，唤醒工人阶级维权意识；深化内部分配改革，率先恢复奖金制度；重视职工教育，培养尖端技术人才；制定女职工保护细则，保护女职工合法权益……各种新型制度模式与规章在这里诞生、兴起、延续、优化，留下了不可估量的社会价值与财富。
修旧如旧
充分保留工业时代所具有的旧时风貌
江苏是制造业大省，同时也是我国近现代工业的重要发祥地之一，长期的历史积淀，特定的沿江、沿大运河地理人文环境，孕育了江苏近现代民族工业，留下了丰富的工业遗产，绽放着独特的历史光芒。此前，江苏已有金陵机器制造局旧址、南京永利化学工业公司铔厂、无锡茂新面粉厂旧址、洋河老窖池群及酿酒作坊等超过10个项目先后被认定为国家工业遗产。
讲好“故事”、留住“记忆”。百年沧桑过后，散落在江苏大地上的工业遗产基本保存完好，它们不甘沉寂，焕发新生。在永利铔厂旧址上改造建设的1934文化产业园保留着36栋老洋房，以“文化+科技”“文化+创意”“文化+旅游”的方式对工业遗址进行保护性开发，成为独具特色的文化旅游时尚园区；2006年,晨光机器厂生产线外迁,完好地保留了整个中国都不多见的完整工业遗址，其中9栋清朝老厂房、19栋民国厂房、17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厂房，宛若中国工业建筑历史演变的博物馆；为了给城市留下一抹“工业乡愁”，常州大运河工业遗产展览馆应“运”而生，位于中车戚墅堰机车有限公司原动力车间的展览馆，以大运河意象之带融通连接整个空间，让人们在工业遗产点感受余韵悠长的“诗和远方”。
“创新开发工业遗产，应做到尊重历史，在改造过程中尊重工业遗产的历史价值和原始面貌。”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所副研究员杨秋月说。
在有效保护的前提下合理以至更好地利用，是对这些不可再生的历史和城市资源最好的尊重。2012年，国创园由金基集团投资改造，在整体设计上尽可能保留了老厂房原来的框架结构，据金基·国创园相关负责人介绍，园区在规划之初，深入调研了所存建筑的年代、风貌、材质、工业构件、厂房结构、耐久性、价值评估等要素，秉承修旧如旧的原则，充分保留工业时代所具有的旧时风貌，在此基础上合理利用空间。
保有肌理、脉络和气质并不等于枯燥呆板地呈现。南京第二机床老厂区主要以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的单层工业厂房为主，从建筑立面上看，红砖青瓦、水刷石、干粘石、马赛克、条形小面砖等斑驳纷呈。园区大片原有建筑的坡屋顶，通过在屋顶上开天窗等架构形式，形成新旧结合的新外观；保留原有建筑山墙，与周围的清水红砖墙形成强烈视觉冲击和对比；厂房内部桁架由于构件多样的组合角度而具有几何美感，在统一模数、快速复制蔓延数十米的尺度中，对人的感官予以强烈冲击，后续改造时将原有结构包裹在现有建筑外面，形成稳定感和结构主义风格，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工业建筑的原真性，形成独有的韵律感、节奏感，营造别具一格的艺术氛围。
通过细节再造，留住了历史的温度，却也不失现代气息。园区充分利用带有明显工业文明印记的产品零部件、机械设备设施，如原先铸造车间的除尘器、轨道式露天行车、回火炉以及原南京第二机床厂生产的车床、插齿机和数控机床床身，还有布置在园区各处的齿轮零部件和机械设备，在保护利用时，将其重新清洗、着色，辅以铭牌标识，以全新的形象继续散发出历史的气息，让人追寻着过去的记忆。
工业遗存的厚重历史感与现代园区的轻盈时尚感相互碰撞，火花四溅。园区相关负责人透露，园区每年都会将这些废弃的工业遗产进行保护、更新、改造、再利用，不仅突出了工业底色，更通过氛围营造引起现代人的共鸣，激发参观者和就业者们勇于探索、不断创新。
融入城市更新大命题
“文化”是它的标签和底色
守护工业遗产是责任，传承工业文化是担当。因此，对于工业遗产来说，“守旧”般保护好必不可少，但是“创新”性地活化更为迫切重要。2023年3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印发《国家工业遗产管理办法》，明确支持利用国家工业遗产资源，开发具有生产流程体验、历史人文与科普教育、特色产品推广等功能的工业旅游项目。去年7月，《江苏省工业遗产管理办法》正式实施，明确在活化利用方面，支持有条件的地区和企业依托江苏省工业遗产建设工业博物馆、工业展览馆、工业体验馆，发掘整理各类遗存，完善收藏、保护、研究、展示和教育功能。
不仅拥有历史底蕴，更贴切融入城市更新大命题，国创园用“有机生长”的姿态展现着工业遗存的“华丽转身”。时间是“无形的设计师”，10多年时间见证了国创园从改造前、落成时到沉淀后这一系列饱满丰富的变化过程，也让整个园区以一种崭新的面貌与人群生活结合，与城市发展融合。
如今，国创园已成为以文化创意、设计服务、科技创新为主导产业的人才聚集地，园区累计吸引了包括洛可可、兴华设计院、中艺设计等超过130多家创业人才企业入驻，陪伴与见证企业成长为行业领先企业。园区文化企业占比超过60%，吸引着3000多名创意精英就业。
漫步在国创园中，如同静静体会一场近代工业复兴与现代文化创意的深度对话。“‘文化’是国创园的标签和底色。”相关负责人介绍，他们会结合与工业文化相关的内容，一方面利用原来的遗存硬件条件，同时根据入驻的企业去延展创新更多的文化内容，突出“个性”，“比如我们与园区企业江南丝绸文化博物馆的共创、联动园内外服装设计产业打造的国风文化周，以及联合城墙空间共同打造的艺术展览等，这些都是国创园同时也是南京这座城市独有的文化因子。”
坚守文创产业阵地的同时，国创园积极响应国家发展数字经济的号召，引入艺术性、多元化、复合型等具有强生命力和强吸引力的业态，如引入遇见博物馆、新剧场、新空间、金锋团队JINSPACE等复合型文化业态，既支撑了园区的“燃爆”度，也极大地丰富了工业遗存保护的内涵。园区还积极联合集聚文创产业资源，携手打造的品牌IP“南京周”为200余家南京企业搭设“走出去”平台。
“我是过来看莫奈光影艺术展的。”在南艺读大三的小刘是国创园的“常客”。随意闲逛一圈，发现这里保留了老工业园区的旧貌，同时摇身一变成为年轻人的聚集地。除了办公企业，咖啡店、艺术展示空间、小众设计师买手店、复古超市、艺术工作室、西餐厅、家居集合店分布其间，每一隅都保持着新鲜的生命力。
如今的国创园不仅仅是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还是南京“潮人”最爱去的文创园区之一。园区引进了MUMO木墨、GLUE隔路等一批成长型首店品牌，通过与园区文化活动的互动营造出有特色的消费场景。园区还聚集了宅匠(设计师建材)、今日商铺(设计师家居)、良制(服装定制)、玑慕(珠宝定制)、M+(婚纱定制)等众多设计师集合店，园区亦承载着这些原创品牌、时尚文化的资源链接平台，让设计文化更好地实现个性表达。国创园还引入了一批具有网红特质的星店，如潮牌集合店Okay WZK、美式复古餐超ETE、泰文化茶餐厅太食獸等，他们以园区为载体，不仅吸引了达人、博主、KOL的流量释放，更通过不拘一格的跨界营销手法，实现了文化的融合破圈。
而这些，对于国创园来说，或者之于工业遗存的“活化”而言，还只是开始。未来，拥有无限可能，期待续写精彩。 黄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