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在天下山水名胜中，确乎是个异数。

它坐落苏州城外西北隅，海拔仅34.3米，方圆不到19公顷，真渺乎小哉。范成大《吴郡志》卷十六就说：“遥望平田中一小丘。”

但自古以来，虎丘声名卓绝，不但誉为“吴中第一名胜”，且推崇为“天下名山”之一。就以图绘来说，如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夷白堂刻本《新镌海内奇观》、崇祯六年（1633）墨绘斋摹刻本《天下名山胜概记》、光绪二十一年（1895）沈氏石印本《天下名山图咏》等，都有虎丘之图。

为何如此一座小丘能跻身天下名山之列？其原因尽在本期“宅家阅江苏”。

本期宅家阅江苏为您推荐的是由著名作家王稼句著的《虎丘》。虎丘为天下名胜之区，自春秋后期以来，以独绝的自然风光、丰富的人文遗迹著称于世，至明清更成为红尘中第一等富贵风流去处。它的存在折射了苏州经济史、工艺史、生活史、风俗史、旅游史的光泽。历代记述吟唱，无可计数，形成了巨大的感召力，如李流芳所说：“虎丘宜月，宜雪，宜雨，宜春晓，宜夏夜，宜秋爽，宜落木，宜夕阳，无所不宜。”《虎丘》是《符号江苏》系列丛书中的一本，介绍了虎丘独绝的自然风光，丰富的人文遗迹和重要的地理位置，来阐明虎丘为天下名胜所在。

虎丘，能位天下名山之列，自是有原因的。

虎丘（19 世纪英国铜版画）托马斯·阿罗姆

虎丘的自然风光独绝，虽突兀平壤，旁无延伸，却能环顾远眺；虽不高峻，却曲折幽深，树木葱郁，池涧错致。朱长文《虎丘唱和题辞》说：“虎丘之景，盖有三绝。望山之形不越冈陵，而登之者见层峰峭壁，势足千仞，一绝也；近临郛郭，矗起原隰，旁无连属，万景都会，西联穹窿，北亘海虞，震湖沧洲，云气出没，廓然四顾，指掌千里，二绝也；剑池泓渟，彻海浸云，不盈不虚，终古湛湛，三绝也。”虎丘不但有“三绝”，还有“九宜”，李流芳《江南卧游册题词》说：“虎丘宜月，宜雪，宜雨， 宜烟，宜春晓，宜夏夜，宜秋爽，宜落木，宜夕阳，无所不宜，而独不宜于游人杂沓之时。”这“三绝”和“九宜” 说的都是自然之美。

虎丘的人文遗迹丰富，地理位置优渥。自春秋吴国直至晚近，层层累积，构成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帝王踪迹、佛门往事、风流艳史、文人渊薮，无不在虎丘留下了印记，故朱长文在“三绝”之后又补充了几句：“兼是绝景，冠以浮屠，僧舍精庐，重楼飞阁，碕礒崚嶒，梯岩架壑，东南之胜，罕出其右。故自晋唐至于圣朝，儒先文士，宗工逸客，风什相继。”另外，”苏州自古繁华，其西北阊门内外，被《红楼梦》第一回称为“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由阊门迤逦七里山塘，就到虎丘山下。因此，虎丘是最近郡城的一处名胜，游屐密迩，也就是当然的事了。

正因如此，虎丘虽是蕞尔之地、培塿之区，却成为数得上的天下名胜所在。

以时间为经·山寺沧桑

云岩寺塔摄于20世纪20年代

虎丘突兀平原，景象很是奇特，张恨水《湖山怀旧录》就说：“此山之所以奇，在平畴十里，突拥巨阜，山脉所自，乃不可寻。”苏州西南诸山均属天目山余脉，而虎丘却不同，据地质学家研究，这是一亿四千万年前的中生代侏罗纪后期“燕山运动”所形成的火成岩。火成岩复经海水冲刷，就成了流纹岩，如虎丘的千人石。在此后的一亿多年中，今苏州一带又经多次海侵、海退的变迁，最后稳定为滨海陆地。到上古时代，当先民见到这座小山时，它正处于海边，仿佛是给波浪推到岸边的，因此称它“海涌山”。

吴王阖闾在时，海涌山一带已为王陵区。周敬王二十四年（前496），阖闾率军攻越，不料兵败槜李，受重伤而亡。吴太子夫差继位后，就为父王营造陵墓。《越绝书·外传记吴地传》说：“葬三日，白虎居上，故号虎丘。”有白虎蹲踞其上，白虎从何而来？《吴地记》引《吴越春秋》：“金精化为白虎。”这是说由于随葬了大量金银器和宝剑，墓穴封闭后，金气上扬，幻形为白虎。从科学观点来看，这自然是妄说，想来也是夫差他们编排出来有意散布的，因为阖闾厚葬，地宫多宝物，为防盗墓，编个有虎守墓的神话出来，可以起震慑作用。不管如何，虎丘这个山名就因此而落实了。

西山庙桥摄于20世纪30年代

到了东晋咸安初，有王珣、王珉兄弟来山下建造别墅，此距阖闾落葬已800多年了。王氏兄弟一东一西两处别墅，分别改建为两座寺院，合称“虎丘寺”，也称“东西虎丘寺”。建寺不久，西域沙门僧迦提婆就来讲经和译经。

萧梁是江南佛教大发展时期，武帝崇信佛教，在境内大造佛寺，“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况，就在那时形成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虎丘寺也发生了大变化。当时东寺的住持是僧若，西寺的住持是僧旻，两位都精于佛学，又善讲经，深受朝廷和地方人士的尊重。他们开始沿着山麓扩建寺宇僧寮。东寺向西、向北扩展，西寺向东、向南扩展，逐渐形成了“寺里藏山”的格局。

唐代虎丘出现了不少新景观。宝历元年（825），白居易来任苏州刺史，前后写下许多赞美和怀念苏州的诗。他尤其欣赏虎丘，常去游览，但发现前往的路途十分不便。因此，白居易上任不久，就开始修筑从今山塘桥至西山庙桥这段塘路，水陆并行，时称“武丘寺路”，即今之山塘。白居易不但修筑了塘路，还环绕虎丘开河，后人称“环山溪”。这就是虎丘的东溪、西溪、后溪，与南面的山塘连接，就圈定了虎丘的四至界限，同时舟楫可得以周游，方便了全山的交通。

山塘摄于20世纪40年代

南宋时，虎丘增辟了三畏斋、陈公楼、千顷云阁、致爽阁等处，重建了东岭草堂。山上山下的建筑，与自然风光、古迹遗存融为一体。

随后，虎丘经历了变革、大火、扩建和修葺，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最终到了20世纪80年代。1978年大地春回，1980年起开始全面整修。1989年《虎丘名胜重修记》介绍说：“重建小吴轩、千顷云、揽月榭、分翠亭诸胜，并于东山庙遗址新建万景山庄，同时重修云岩寺塔，修复经幢、摩崖石刻等，共用五百余万元。”随着虎丘和山塘的整修，传统的曲会、花市、庙会等民俗活动也逐渐恢复。据近30年来的统计，每年游客人次都在百万以上，最高的年人次近400万。

以空间为纬·山寺风光

三重山门

佛寺山门一般有三重，象征“三解脱门”，乃指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凡经过这三重门，就可进入涅槃境界。虎丘寺也有三重山门。

正山门摄于20世纪20年代

正山门作龙吻脊硬山顶，面阔三间，坐北朝南，前临山塘街。这座山门有两奇，所谓“照墙有河隔，入门先见塔”。一是说照墙之奇，因山门前有石阶码头，照墙便建于河对岸，并作八字形，砖额“海涌流辉”四字，更显出山寺的气势。一是说门宕之奇，前后门宕对直虎丘塔，让人在山门前，就能见到浮图当空、孤峰挺秀的景象。

二山门摄于20世纪10年代

由正山门迤北，环山溪横亘于前，跨溪有海涌桥，对直二山门。过桥即二山门，作单檐歇山式，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山门断梁”是指殿正中的主梁用两根圆木，由次间顶部悬挑到主间中间接合的，并在挑出的两头用一排丁字形斗栱来承托。这种梁架的做法，俗称“琵琶吊”“棋盘格”，在建筑史上别具一格，故二山门又称“断梁殿”。

大佛殿外

千人石东北隅，有上大佛殿的磴道，前身是唐代走砌石，五代末在山上建寺，砌石阶53级，故称“五十三参”。五十三参之上，原是三山门，现为大佛殿。

千人石

虎丘千人石

由真娘墓北上，至山街尽头，让人豁然开朗，视野为之一宽。只见一片由西南向东北倾斜的盘陀大石铺展眼前，面积一千多平方米，即是负有千古盛名的千人石。千人石是典型的流纹岩，含有氧化亚铁成分，故呈紫绛色，雨后尤其鲜明。相传当年阖闾墓告成，吴王夫差为防泄密，将一千多工匠骗到石上饮酒庆功，酒酣之际，刀斧手突然杀出，工匠全部遇害，一时血流成河，渗入石中，形成了永不消退的血痕。

虎丘千人石

又相传竺道生说法于此，故“千人石”又名“千人坐”，《吴郡图经续记》卷中就说：“俗传因生公讲法得名。” 千人石北壁有石刻“生公讲台”四篆字，分置四石，相传为唐李阳冰书，或说宋蔡襄书，或说宋邵必书。其西有石刻胡缵宗篆书“千人坐”三字。

虎丘塔

虎丘塔

苏州云岩寺塔位于江苏省苏州市虎丘山上，俗称虎丘塔。1961年列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云岩寺塔，巍然耸立于山巅塔院中。它与杭州西湖雷峰塔属同一类型，为七级八面楼阁式砖塔。塔始建于后周显德六年（959），北宋建隆二年（961）落成。至道中改云岩禅寺后，此塔遂称“云岩寺塔”。自南宋至晚清，曾遭七次火焚，历经元明四次大修和十多次维修。由于塔刹早毁，原塔高度不明，今塔高47.7 米。

塔的外形完全是仿楼阁式木塔，屋檐、平座、柱额、斗栱等用砖按木构形式制造构件拼装起来。塔的结构平面作正八边形，自内向外依次为塔心方室、塔心、回廊、外壁，壁外有倚柱、槏柱，支撑平座和腰檐。每层楼面都有梯洞，有木楼梯供上下。各层都有精美的藻井和浮雕式彩塑，彩塑大都为牡丹图案。

修塔摄于1980年代

塔的倾斜，据在第七层发现的“福禄寿”砖来看，约始于明末，当时塔身已向西北倾斜，故在修整时改变重心，将第七层倾向东南。随着时光的推移，虎丘塔的倾斜更厉，且有多处开裂，裂缝很大。到20世纪50年代初，倾斜已达2米多，必须加以修复。苏州市建筑公司王国提出用高压水泥枪灌嵌砖缝、用钢筋围固塔身的施工方案，1957年实施后效果很好。80年代又进行了以加固地基、基础为中心的抢修工程，阻止了它的继续倾斜。

以生活为脉·山塘岁华

虎丘山塘一带有些岁时风俗和集市活动，别具特色。

七里山塘

先说“三节会”。三节乃指清明、中元、十月朔，都要举行赛会，以祭无祀孤魂。“三节会”是明清苏州持续最久、规模最大的赛会，百业兴隆，画舫生意也格处红火。个中生《吴门画舫续录》说：“尝以清明、中元、十月朔三节，赛神祀孤于虎阜， 舟子借诸丽品以昂其值。遇赛会日，画船鳞集山塘，视竞渡尤盛。盖竞渡作经旬之约，赛会尽一日之欢，西舫东船，伊其相谑，直无遮大会。”盛况自可想见。

虎丘山景致灯船图 清光绪年画

虎丘山塘还有“三市”，春有牡丹市，夏有乘凉市，秋有木樨市，乃三大集市。春秋两季花市都在山塘，不仅牡丹、桂花也。《吴郡岁华纪丽》卷三说：“虎阜山塘多花市，居民以艺花为业，晓来负担百花，争集售卖。山塘列肆，供设盆花，零红碎绿，五色鲜秾，照映四时，香风远袭。街头唤卖戴花，妇女投钱帘下。”乘凉市则在盛夏，泊舟河岸柳荫下， 或作牙牌、叶格、马吊诸戏，或招佳丽，携酒肴，呼朋引类，以凉冰、甘蔗露、西瓜、香瓜、鲜藕为消暑物。而“木樨市”又称“桂花节”，时金风送爽，正是冶游的好时光。

“三市”而外，还有“龙船市”“菊花市”。端午前后，山塘又有划龙船之俗。《清嘉录》卷五说：“男女耆稚，倾城出游。高楼邃阁，罗绮如云，山塘七里，几无驻足之地。河中画楫栉比如鱼鳞，亦无行舟之路。欢呼笑语之声，遐迩振动。土人供买耍货食品，所在成市，几十日而罢。俗呼划龙船市。”霜降过后，菊花就上市了，《清嘉录》卷九说：“畦菊乍放，虎阜花农已千盎万盂担入城市。居人买为瓶洗供赏者，或五器、七器为一台，梗中置熟铁钱，偃仰能如人意。或于广庭大厦，堆叠千百盆为玩者，绉纸为山，号为菊花山，而茶肆尤甚。”

千人石侧唱昆曲

在虎丘所有节俗活动中，以中秋曲会的文化影响最大。自明嘉靖初兴起，至清乾隆末逐渐消歇，持续270多年，几乎每年举行一次全国赛事，规模宏大，在中国戏曲史上是少有的奇迹。1987年，中秋曲会在虎丘试点恢复。次年，举办首届中秋虎丘曲会。2000年后，中国昆曲节年年在苏州举办，年年都有虎丘曲会，总算将这一演唱昆曲的传统恢复了。

截至图书出版时，虎丘山风景名胜区正在进行新一轮的综合改造。总的规划，由7个景区组成，即原虎丘景区，新增的塔影园、花神庙、一榭园、东溪红梅、金鸡墩、南入口6个景区。改造后的虎丘，将呈现以山为主，周边景区众星拱月的大格局，总面积扩大到72.8公顷，为原景区的2.5倍，乃是虎丘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大扩建。这个江苏乃至全国的文化符号，将更加亮丽。

——本篇图文摘自《虎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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