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是这个夏天热映的电影之一，影片所展示的唐诗之优美，盛唐文化之璀璨，深深吸引了万千观众。

《长安三万里》几乎涉及所有开元盛世期间的唐代著名诗人、艺术家，其中不少与江苏有着不可分的情缘。主人公之一的李白一生中多次来到南京、扬州、苏州、溧阳等江南名城，写下包括《登金陵凤凰台》《金陵城西楼月下吟》《夜下征虏亭》《乌栖曲》等大量脍炙人口的诗篇，“交汇点”在2021年李白诞辰1320周年时曾做过报道。本期，我们来说说，影片中除了李白之外的其他诗人们在江苏留下过哪些佳话。

边塞诗人高适是《长安三万里》的主人公。电影中，他提到了自己早年在“广陵”的生活，也回忆了和李白在扬州的游历。真实的历史中，高适和扬州也颇为有缘，曾在扬州当过地方官。

据《扬州史述》等扬州地方历史著作记载，唐至德元年（756），高适被唐肃宗任命为广陵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后又兼任采访使，是地位很高，颇有权势的封疆大吏。他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淮南西道节度使来瑱、江东节度使韦陟等讨伐永王李璘的叛乱。第二年二月，李璘兵败身死，在李璘帐下担任幕僚的李白也获罪下狱，关在浔阳（九江）。当时，有个叫做张孟熊的人，要从江西去扬州投奔高适。李白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就认识高适，就赶快写了一首《送张秀才谒高中丞》，托张送给高适，将高适比作汉代开国功臣留侯张良，赞美他“高公镇淮海，谈笑却妖氛”，其中隐含的意思当然是希望身居高位的高适，能够营救沦为阶下囚的自己。孰料，此信发出后就没了下文，高适并没有对李白施以援手， 两人的情谊也至此了断，再不往来。

高适前后在扬州待了一年多，写下了若干诗作，其中最为著名的是《登广陵栖灵寺塔》：“淮南富登临，兹塔信奇最。直上造云族，凭虚纳天籁。迥然碧海西，独立飞鸟外。始知高兴尽，适与赏心会。连山黯吴门，乔木吞楚塞。城池满窗下，物象归掌内。远思驻江帆，暮时结春霭。轩车疑蠢动，造化资大块。何必了无身，然后知所退。”

栖灵寺塔是扬州历史上著名的胜迹，始建于隋文帝仁寿年间，毁于唐武宗会昌三年。唐代，诗人们来到扬州都要登临栖灵寺塔。李白写有《秋日登扬州栖灵塔》，刘禹锡写有《同乐天登栖灵寺塔》，白居易写有《与梦得同登栖灵寺塔》。现在人们看到的大明寺栖灵塔，是上世纪90年代重建的。

开元盛世，扬州是江苏区域商业最为繁荣、物产最为丰富的城市，就是在整个大唐疆域内，扬州的城市地位也是首屈一指，有着“扬一益二”的说法，相当于如今的超一线城市。《长安三万里》中，有一段李白、高适等人在扬州畅游的情节，电影借李白口说出：“扬州，真是销金的温柔乡”。唐代诗人写扬州的名句很多，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暖日凝花柳，春风散管弦”（姚合）、“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徐凝）、“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张祜）等。

《长安三万里》中的繁华扬州。

杜甫也有名句“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解闷十二首》），反映了作为唐代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扬州各国客商云集的场面，也道出了杜甫对扬州的思念和期盼，后两句，杜甫说：“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杜甫写《解闷十二首》时正在夔州（奉节），但他早年曾游历吴越，来过今天的江苏地区，时间在开元十九年（731）到开元二十三年（735）之间，当时的杜甫才二十出头，江南秀丽的山川，繁荣的市廛，风流的人才给年轻的诗人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著名画家蒋兆和绘制的杜甫像。

杜甫到过扬州，对这座城市充满好感，因此到晚年还在怀念扬州；杜甫到过苏州，登临过姑苏台，眺望波涛汹涌的大海，还游览了虎丘的阖闾墓、剑池，凭吊吴越争霸的往事，这在他的《壮游》诗中有详细描写：“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东下姑苏台，已具浮海航。到今有遗恨，不得穷扶桑。王谢风流远，阖庐丘墓荒。剑池石壁仄，长洲芰荷香。嵯峨阊门北，清庙映回塘。每趋吴太伯，抚事泪浪浪……”杜甫也来过金陵（南京），他晚年送别友人所写的《送许八拾遗归江宁觐省。甫昔时尝客游此县,于许生处乞瓦官寺维摩图样志诸篇末》，自叙了自己年轻时游览过六朝胜迹瓦官寺，并向许八讨要瓦官寺内维摩诘图像的模本，因为他极喜欢此画，他当年在南京时曾如饥似渴地长时间欣赏这幅由东晋画家顾恺之绘制的名作（“看画曾饥渴，追踪恨淼茫。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

“七绝圣手”王昌龄

《长安三万里》还出现了“七绝圣手”王昌龄。王昌龄（约690—约756）是京兆（西安）人（也有说法说他是太原人），是开元年间的进士。王昌龄在当时就有盛名，被誉为“诗家夫子王江宁”，“江宁”即今天的南京，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王昌龄和江苏、尤其是南京的深厚渊源。

唐开元二十八年（740），王昌龄来到南京，出任江宁县丞，相当于江宁县县令的副手，主管文书。江宁县丞是王昌龄一生中担任过的最高官职，所以后人称他为“王江宁”。王昌龄写了大量七绝诗。他擅长写边塞诗，最有名的当然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他也长于描写闺情、宫怨、别离。他在南京写有《送朱越》：“远别舟中蒋山暮，君行举首燕城路。蓟门秋月隐黄云，期向金陵醉江树”。在扬州，他写过一首《客广陵》：“楼头广陵近，九月在南徐。秋色明海县，寒烟生里闾。夜帆归楚客，昨日度江书。为问易名叟，垂纶不见鱼。”王昌龄在江苏写的最著名的诗作，自然是《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同名诗还有另外一首：“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芙蓉楼是唐代的润州（镇江）名胜，坐落于长江边，登临可以俯瞰大江，遥望江北江北，因此也成为送别友人的佳地。

《长安三万里》中，李白和高适来到江夏（今武汉），游览名胜黄鹤楼，深深被诗人崔颢在楼中题写的《黄鹤楼》所深深折服。相传， 恃才傲物的李白当即写下两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表达对崔颢才华的心服口服。

崔颢（约704—754），汴州（开封）人，开元年间的进士。他的早期诗歌多写闺情，后来到了边塞，诗风变得雄浑奔放。《黄鹤楼》是崔颢的代表作，除此之外，他存世40多篇作品中，较为著名的还有《长干曲》，其一曰：“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其一曰：“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长干”即长干里，是今南京市雨花台长干桥一带的古街巷。这里从六朝时开始就市井繁华，舟楫往来，热闹非凡，居住着不少丈夫在外，独守空闺的妇人。唐代诗人很喜欢以长干女子的口吻写诗，产生了不少“长干曲”“长干行”，颇有民歌风味。

崔颢的《长干曲》共写了四首，这里列举出来的是比较有名的两首。“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是一个船家女询问在江上萍水相逢的邻船旅客，是否金陵人。“横塘”是指从现在的南京中华门到水西门的秦淮河两岸。“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则是对方回答。“九江”泛指南京所处的长江下游。这个客商从女子的口音听出，原来大家都是同乡，都是在金陵长干里出生长大的人。

李白也是崔颢的“粉丝”

从语境可以看出，崔颢《长干曲》中男女主人公相遇问答的场景，并非在南京，而是在外地，但《长干曲》毫无疑问是一首和南京有关的名作。崔颢的“粉丝”李白也写过一首《长干行》，讲述长干少妇对夫君的思念，诗中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句，从中演化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成语。其实，李白游历南京时，也没有忘怀崔颢的《黄鹤楼》。他在南京写下了著名的《登金陵凤凰台》， “至金陵乃作《凤凰台》拟之”，被不少论者认为是对《黄鹤楼》的模拟之作。

《长安三万里》中，出现的著名诗人之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电影中，还荟萃了多位同时期著名的书法家、画家、音乐家、舞蹈家的身影，如张旭、李邕、吴道子、李龟年、公孙大娘等人。这其中的著名书法家张旭和李邕都是唐代的“江苏人”。

张旭《肚痛贴》拓片

“江苏文脉整理研究与传播工程”出版的《江苏文库·研究编》中的《江苏历代名人词典》介绍，张旭（约675—约750），苏州人，唐代开元、天宝年间著名书法家、诗人。他为人洒脱不羁，旷达大度，和李白、贺知章、崔宗之等并称为“饮中八仙”，与贺知章、张若虚、包融并称为“吴中四士”。

张旭擅长真书、草书。他的草书溯源张芝、二王，将“今草”发展成为笔法放纵、变化万千的“狂草”，被杜甫誉为“草圣”。唐文宗时甚至下诏，将张旭的草书、裴裴旻的剑舞、李白的诗歌并称为“三绝”。张旭传世书迹有楷书《郎官石柱记》、草书《肚痛帖》《古诗四帖》《自言贴》等。

李邕 《李思训碑》（局部）

李邕（678—747），足迹江夏，生于广陵（扬州），唐代著名书法家，因为曾担任北海太守，常以“北海太守”自称。李邕仕途坎坷， 屡遭贬斥，最后是被奸相李林甫杖杀。但他在书法上的造诣极高，擅长行书、草书，尤其善于用行书书写碑志。他的行书用笔沉雄浑厚，朴质遒劲，对后世影响很大。当时著名的书法家、李白的族叔李阳冰称他是“书中仙手”。李邕的传世名作有《李思训碑》《麓山寺碑》等。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