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闸清代铁牛。 本报记者 于锋 摄

□ 本报记者 于 锋

辛丑牛年即将到来，来说说大运河边的“牛故事”。

说起“铁牛”，很多人会想起《水浒传》中性如烈火的李逵——“黑旋风”是他的外号，“铁牛”是他的小名。在这部江苏人施耐庵所著的名作中，铁牛李逵虽然武艺高强，却不识水性，被浪里白条张顺按在浔阳江中好一番戏耍。

《水浒传》里的铁牛是个旱鸭子，但大运河边的铁牛却是“治水高手”。在790公里的大运河江苏段两岸，至今仍保存着以七尊清代铁牛为代表的“镇水神兽”，作为珍贵的大运河水工遗产，它们见证了大运河水患频仍的沧桑过往，寄托着古人对伏波安澜的美好期盼。

冬日的下午，记者驱车来到位于淮安市洪泽区的高良涧闸管理所，院内安放着一只长1.73米、高0.8米的铁牛，据估算重量超过两吨。这只铁牛形如真牛，昂首屈膝，卧于铁座之上，神态威武庄严。铁牛身体两侧的铭文依稀可辨，右边铭文为：“维金尅木蛟龙藏，维土制水龟蛇降。铸犀作镇奠淮扬，永除昏垫报吾皇。”另一边是纪年铭文：“康熙辛巳午日铸，监造官王国用。”这清晰表明，此铁牛系康熙四十年（1701）由清朝官方铸造，距今已有319年历史。

先人大规模铸造铁牛，放置在长江、黄河与大运河边，这是中国水利史上的有趣现象。铁牛和运河，又有着怎样有趣的联系呢？

“泥牛入海，一去不回。但在古人的观念中，铁牛却能镇水，减少水患发生。”指着那一行行被风霜侵袭过的铭文，中国商业史学会副会长兼大运河专委会副主任、淮阴师范学院教授李德楠详解“铁牛镇水”之说的由来。

“铁牛是中国古代重要的镇水神物之一，它的神话色彩是因古人‘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观念而形成。”李德楠介绍，古人认为，江河湖泊发生水灾，多因蛟龙而生。五行观念中，蛟龙属水，位于东方又属木。按照五行规律，金克木、土克水，兴风作浪的蛟龙要用金、土来降伏。

《周易》中称：“坤为牛”，牛是大地（坤卦）的象征物，五行中牛属土，土能克水。金生水，为水之母，金又能克木。“如果用铁来铸造铁牛，就会起到双重保险作用，彻底镇服属木属水的蛟龙。”李德楠说。

中国人奉牛为镇水神兽的观念由来已久。早在上古传说中，大禹治水时，每治好一处，就铸造一条铁牛沉入水底，永镇水患。2013年，成都天府广场出土了秦汉时期的石雕犀牛，与文献中李冰作“石犀”“以厌水精”的记载相符，是目前发现的年代最早的“镇水神牛”。

那么，洪泽湖大堤上的铁牛又因何而铸？在史料中，记者找到了答案，历史上洪泽湖地区水患频发，仅1575年—1855年，洪泽湖决口就多达140多次，严重威胁着运河两岸人民的生活。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淮河再次爆发水灾，运河漕运中断，河道总督张鹏翮受命前往治理。治水结束后，为了达到永镇水患的目的，张鹏翮命工匠铸造了16头铁牛，分别放置在洪泽湖大堤及周围黄河、运河各险工地段。在清人看来，铁牛不但能够镇水，还能够测定水位，人们通过水位上涨到铁牛脚、 身、颈的位置，判断水患发生的可能性。

目前，16头镇水铁牛还留存下7头，分别位于洪泽、淮阴、高邮、邵伯等地，作为珍贵的水工文化遗产，它们都被列为省级、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吴朋飞副教授告诉记者，江苏省历史上的“镇水神物”种类繁多，除了张鹏翮铸造的16头铁牛，还有扬州湾头镇的壁虎坝壁虎、南京高淳的铁质爬虾虫、淮安镇淮楼铁人、淮安镇水铜柱、南京铁飞来剪等，虽然部分已经消失，但也有一些能寻觅到踪迹。

在江苏运河沿岸，有这样一个故事长久流传：拥有神秘色彩的刘伯温在淮扬一带的运河边铸造了“九牛二虎一只鸡”，希望通过这12只“镇水神兽”来消弭水患。清代，张鹏翮又重新铸造了“九牛二虎一只鸡”。“九牛”自然是指运河铁牛，“二虎”是指扬州湾头镇壁虎坝村石壁上的两只壁虎，“一鸡”是镌刻在江都邵伯嵇家闸闸壁上的一只汉白玉大公鸡。

在湾头老街北端的河边，记者找到了仅存的那只“石壁虎”。围栏之中，它静静地匍匐在地上，头部、右爪、尾部均已损毁。

尽管传说瑰丽神奇，但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副院长刘怀玉认为，“九牛二虎一只鸡”民间传说成分居多，与文献记载并不完全相符。不过，这“湾头石壁虎”的确是件雕刻于明万历年间的文物。“当时扬州夏季淫雨连绵，江湖泛滥，灾情严重，雕刻壁虎，正是为了消除水患，镇锁河湖。”

铁牛、壁虎、爬虾虫……从徐州到苏州，江苏段大运河边的镇水神物令人眼花缭乱。它们固然因古人迷信观念而产生，但不可否认，经过岁月沧桑，其历史价值、文化价值、科技价值正日益凸显，“作为重要的物质文化遗产，镇水神兽也是运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丰富了运河的精神价值内涵。”李德楠教授说。